一位年轻的后生在看完电影后深受鼓励，立志要把这满腔的热血奉献给祖国与大海。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海港，这个年轻的后生叫陈戌源。

2023年2月14日，情人节，这个浪漫的开头迎来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据湖北省纪委监委消息，中国足球协会主席、党委副书记陈戌源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国家体育总局纪检监察组和湖北省监委审查调查。

码头风云

在成为中国足协的主官之前，陈戌源的名字并不为人所熟知。

他年轻时从海员干起，因为爱好写作和文笔优美而被调入上海港务局团委。83年陈进入中央团校培训。据说那届为陈戌源培训的老师，都是领导人级别的。

从团干部到行政干部，陈戌源一步一步攀登着职业生涯的山峰。

90年代，上海浦东开发的脚步开启，当时还没跑路的李嘉诚带着和记港口，来上海寻求投资机会。而与他接洽的正是时任宝山集装箱公司负责人的陈戌源。

李嘉诚有钱，陈戌源和上海有港口，双方的谈判也算是天雷勾地火，顺利异常，可唯独在一项内容上产生了分歧——员工待遇。

李方代表认为，上海码头工人的待遇和其他知名港口的待遇不能等同，毕竟“你们比较落后”。可听到这话的陈戌源当即表示抗议，“我知道你们给国外其他港口是什么待遇。”

结果李代表冷冷的甩了一句：你们谈不谈，不谈我们走了！

“我情愿他拎包走人，也绝不愿意接受这种不平等的区别，但事实上到最后他们也不敢走。”陈戌源如此回忆到。

就这样，在陈戌源的坚持下，李嘉诚方面在待遇问题上让了步。

其后，伴随着资金与技术的红利，乘着改革的东风，上海港的地位逐年攀升。1984年，上海港的货物吞吐量为1亿吨，2000年上海港的吞吐量增长至2亿，6年后增长为5亿。为了扩大港口规模，上海决定修建外海港口，并把本属于浙江的洋山岛争取到了上海港的名下。

洋山港建成后，从2010年开始，上海港连续九年成为世界第一大港，拿下航运界九连冠。

2011年2月，陈戌源被任命为上港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

应该说，这是他仕途的一个巅峰。

在巅峰的第二年，陈戌源做了一个决定——投资足球。

2012赛季，上港拿出4000万，冠名了当时还叫东亚的球队，为饱受资金困扰的根宝解了燃眉之急。2年后，上港集团正式从根宝手中接过了这支球队。尽管双方对外宣布这次收购的款项为2亿元，但有人认为这笔交易不只2个亿。

从东亚到上港，从保级队到争冠队。陈戌源治下的球队在金钱的催化下，彻底腾飞。内援沿用国内顶级的武磊等球员，外援配备从亚洲一流的孔卡逐渐变成了世界顶级的胡尔克、奥斯卡。经历了3年的蛰伏、70亿的投入后，2018赛季，上港终于从恒大手中，抢过了中超冠军的奖杯。

但当时的陈戌源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个决定，自己球队拿下的这个冠军，会让他人生的终点驶向地狱。

差强人意

“我可能一开始的想法是不太愿意过来。我觉得因为我对足协了解不多，我对中国足球了解也不多。俱乐部对足球的了解有一部分，但俱乐部和中国足球的环境，我相信肯定是两回事情。而且我也知道，我曾经也是对足协提不少意见的人。我觉得中国足球不应该这样。”

这是刚刚当选足协主席后的陈戌源，在接受央视专访时吐露的一段心声。

“一旦知道我要到足协来，我就感觉到这个责任非常重大。我在上港工作那么多年，每天晚上睡觉都很安稳，因为这个企业我很熟悉。但这三个月到足协，可以说每天晚上睡觉都不太踏实，就是想着中国足球会发生什么事情，发生的事情结果人民大众会不会满意。我觉得这个责任真的是非常重大。”

2019年8月22日，睡不安稳的陈戌源在新一届的足代会上，当选为足协主席。此前两个月，他离开了上港集团。

但实际上，那时的他已经以中国足协换届筹备组组长的身份，为中国足球的事奔走了大半年。这期间，陈戌源探访了女足，探访了世界各地的俱乐部，还探访了法国足协。

据当时法国足协负责接待的人透露，陈戌源不避讳自己外行的出身，但提的问题却非常之专业，而且对于即将掌握的新权力，他展示出了极强的控制欲。他跟法国方面的人说：

“现在有很多中国机构找你们合作，但跟中国合作，只能找我！”

谁知，在足协转正后不久，陈戌源和他的足协就面临了一次巨大的考验——国足输球。

2019年11月14日，中国男足在2022年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四十强赛中，客场1-2不敌叙利亚队。赛后，里皮拍着桌子向媒体诉说着自己的怒火：

“我的年薪收入非常高，我不想抢钱，这场输球我承担全部责任，现在我宣布正式辞职！”

“决定不可收回！”

这一幕，让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的媒体记者、球员球迷都懵了。可就在所有人都没缓过神来的时候，一向对输球支支吾吾的中国足协，却在30分钟后就迅速同意了里皮的辞职，并发布公告：

“世界杯预选赛四十强赛过去两场比赛，中国男足表现差强人意，令广大球迷倍感失望，中国足协对此深表歉意！国家队主教练里皮在赛后发布会上提出辞职，中国足协接受这一辞职请求。”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又是同意国家队主帅辞职的重要决定，陈戌源作为新任主官必然参与其中，而这快速的回应似乎也在表明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效率，与对待中国足球的态度。

只是，这份态度，因为用错了差强人意四个字而翻了车。

因为差强人意的原意为勉强使人满意，足协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场输掉的比赛，显然是弄巧成拙。

口无遮拦

如今看来，那次没有打响的当头炮，就是陈戌源宿命的伏笔。

而给这宿命按下加速键的，是他口无遮拦的性格。

在上任后的首次投资人会议上，陈戌源就当着众多中超大佬的面，批评恒大和广州队：

“拿那么多冠军有什么用，9连冠10连冠中国足球也上不去啊。”

这番言论通过一位投资人的手机传了出来，迅速在网络上发酵起来。

一年后，陈戌源又在足协的专项治理大会上，痛斥金元足球的危害：

“我们15-20年没有进入世界大赛了，俱乐部投入非常大，我们难道还不觉醒吗？我们难道良心已死了吗？我们难道还能继续生活在这样的足球环境中吗？”

“我看到少数人，包括自媒体在平台上的发声，对我们这两项专项治理发出不同的声音，认为限薪是俱乐部的事，中国足协不应该治理，还有认为这样的限薪将导致联赛失去观赏性。我希望发出这样质疑的人，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是投资人，你会这样做吗？你是个足球人，你会觉得这是中国足球的艰难所在吗？”

而在面对白岩松的采访时，陈戌源更是对于足坛泡沫做出强硬表态：

“降薪不是有可能，而是必须的！必须用壮士断腕的态度，要重新塑造职业联赛的财务体系，把泡沫化的泡沫去掉。不挤掉泡沫，中国足球没有未来，所以一定要下很大的决心挤掉泡沫！”

但陈戌源的这种痛心疾首，无论是业内还是球迷，都对其嗤之以鼻。因为正是这位在此大谈“别让金钱玷污足球”的人，在几年前砸了几十亿的人民币，把金元足球推向了最高峰。

而当中国足坛面临着卫冕冠军解散的奇耻大辱时，陈戌源却用一番足球是公益产品的言论，将问题一带而过。

“足球本身是社会公益产品，投资人更多考虑投资足球的社会责任和社会形象的问题。”

更让一些球迷感到不满的是，在2021年那场轰轰烈烈的中性名运动中，一些老牌俱乐部如国安、申花、建业等，在一开始都需要更换名称，而陈戌源曾经的球队上海上港，则把名字换成了那个曾经让陈热血澎湃的词：

“上海海港。”

这种做法引发了舆论对于陈戌源本人以及上海海港队的非议。对于这个改名风波，陈戌源的回应更是火上浇了油：

“要我本人来说的话，我也不太赞成这个名称，我觉得可以有更好的文化名称 。”

“因为它是企业自己提出来，交给专家委员会审核的，我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我听从专家委员会给我报告，这个名称符合规定。”

很显然，陈戌源是想要展示自己的正义，但他忘了一句中国的古话：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而就在被抓前几天，在足协召开的警示教育大会上，陈戌源说了另一句中国的古话：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良心已死

从去年11月到现在，湖北省纪委监委的通告栏成了足球专场。

从李铁，到刘奕和陈永亮，再到陈戌源。

2年前，当中国男足在李铁的带领下，从40强赛起死回生打进了12强赛。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陈戌源来到了国足的更衣室，伴随着国脚们欢快的掌声，兴奋地原地转圈，仿佛要跳舞一般。

曾经的一段时间，李铁和陈戌源是绑定的。

里皮辞职后，高薪名帅的路线破产，国足又重新回到了土帅求稳的道路上来。李铁伺机而动，以2019年的东亚杯为契机，一跃成为改革开放后，国足最年轻的主帅。

据说，在国足选帅的竞聘会上，李铁描述了一幅中国足球的宏伟蓝图，让台下的领导颇为受用。

毫无疑问，这个领导就是陈戌源。

在陈戌源的力挺下，足协不光让李铁成为了国家队主帅，更是在12强赛前，把与李铁的合约罕见的延长到了2026年。

这都不能算是宠爱了，简直是溺爱。

而在公开场合，李铁与陈戌源也是彼此呼应。

陈戌源自己说，他看到李铁压力大时，会很心疼：

“我跟李铁讲，把所有的压力放下来。我说我这两天看见你整天很紧张，你看见我会笑，但给我感觉很不自然。我说你放心地笑出来，把压力给我们，大家共同来扛。”

李铁这边，更是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当着众多媒体的面对陈戌源大加颂扬：

“作为领导，陈主席亲自率队来到阿联酋。现在的疫情之下，谁的命不是命？领导都已经60多岁了……还选择跟大伙一起来到阿联酋，就冲领导这种态度……还有什么好废话的？”

当时的人们感觉，这是中国足球一份难得的和谐，毕竟这么多年，司令和主将能尿到一个壶里的时候不多。

但在12强赛逼平澳洲后，李铁近乎歇斯底里的一番发泄，更多人感觉这二人互信互认的背后，或许并不简单。

首先是武磊留洋前，当时还在卓尔的李铁购买了一名西班牙人的前锋巴普蒂斯唐，此后不久陈戌源就上任足协，李铁也随之一步登天。另外，在各家俱乐部投资商苦于无钱可用时，陈戌源竟然枉顾足协主席的身份，亲自去帮李铁跟卓尔讨要薪水。

现在来看，这不简单的信任背后，竟然是违纪违法。

陈戌源说过，来足协的时候，他打过退堂鼓，而且在走马上任后，也有过彷徨，有过犹豫。他自己都开玩笑地说：

“我到足协工作接近2年（骂声一片），在企业46年，开玩笑讲，以前都是我骂别人，没有别人骂我。”

毕竟，曾经的他是一个世界第一级别的企业的主管。

在人间已是癫，又何苦上青天？

但上任两年之后，当他再度面对白岩松的提问时，他非常笃定的说：

“来足协，不后悔。”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从彷徨走向了笃定，而这笃定的背后，又涉及到了多么触目惊心的利益？

不知道此时在留置室中等待审查的陈戌源，有没有想起他来到足协时的第一个感觉：

“恐惧。”